科尔图诺夫：从休克疗法到卧床休息，俄罗斯与北约会谈之后应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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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7日，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执行主席、国际问题专家安德烈·科尔图诺夫在莫斯科卡内基中心网站发文，题目为：《从休克疗法到卧床休息，俄罗斯与北约会谈后应该做什么？》，对当前俄罗斯与北约及西方之间进行的安全谈判进行了深入分析，认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俄罗斯与西方关系中的诸多矛盾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得以解决，与其追求以休克疗法解决问题，不如选择卧床休息式的保守治疗，从易到难建立起新的欧洲和全球安全机制。现将该文翻译如下，供参考，文章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我早就发现，一旦事情出了什么问题，必定早就有人提出过警告。近期就发生了许多人警告过的事情——以美国及其欧洲盟国为代表的“西方集体”拒绝了俄罗斯提出的要求，即北约不同意对欧洲东部国家关闭大门并将军事基础设施恢复到上世纪末的水平。

没有必要重复众多专家的论点，没有必要对俄罗斯倡议的现实性表示怀疑。如果让北约国家答应莫斯科的要求，以极其强硬和毫不妥协的方式提出的要求，在战略、政治、军事和安全方面都会遇到许多障碍，在法律上，思想上，甚至心理上都很困难。

如果在欧洲发生重大武装冲突、北约集团惨败的话，从实际角度讨论俄罗斯这些要求可能是可以接受的，甚至是适当的。但在与莫斯科的关系中，西方依然认为自己不是失败者，而是胜利者，即使这场胜利越来越遥远。最近北大西洋联盟在阿富汗的惨败及西方与中国对抗的加剧，并不意味着美国及其盟国已经准备好在欧洲讨论屈服的条件。

现在的问题是，在引人注目的“外交闪电战”无功而返之后，莫斯科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俄罗斯智囊们并不缺乏建议，如何最大限度地毁掉顽固的西方对手的生活。办法很多，既包括在北约国家边界附近部署新的导弹系统，也包括在离美国领土更近的地方（如古巴或委内瑞拉）对美国构成军事威胁，让有俄罗斯参与的私人军事公司在非洲不稳定地区加强活动，与中国军事技术合作再上一个新台阶，让西部战线信息战和网络战升级，等等。

还有以外交手段惩罚西方的各种方法。例如，退出1990年《新欧洲巴黎宪章》，同时退出欧安组织和欧洲委员会，退出1997年俄罗斯-北约基本法案，正式承认乌克兰东部的顿涅茨克共和国和卢甘斯克共和国独立，暂停俄美战略进攻性武器谈判等。

如果这种或类似的建议被接受，那么无疑会给我们的西方对手带来新的严重的安全问题。然而，所有这些办法是否能加强俄罗斯自身的安全并不完全清楚。最有可能的结果恰恰相反：它可能把欧洲和全球对抗推向螺旋式上升的轨道，越来越有可能发生直接的军事冲突，这可能导致全球核战争。如果说当今世界的安全是不可分割的，那么不安全也是不可分割的。

在某些情况下加剧局势的游戏是非常有效的，但在这种情况下不可避免的风险是否能承受？俄罗斯战略家是否有信心，随着赌注的不断提高，西方玩家会首先眨眼，把牌扔到桌子上，让莫斯科拿走所有东西？

首先，对俄罗斯来说，更重要的是，必须确保挫败不屈和伪善的西方，对20世纪90年代的失败和单方面让步进行报复，或者在当前地缘政治局势的所有客观约束下尽可能实现自身安全。这种对抗的结果往往是“赢家通吃”。在一场决定性的军事冲突之后，获胜方面对被彻底击垮和士气低落的对手时，就有可能“通吃”。在这种情况下，北约不仅需要回到上世纪末的起点，而且总的来说，要解散北大西洋集团，重建华沙条约组织。

然而，历史表明，即使在与失败对手的关系中，胜利者毫不妥协的强硬立场也不能说是合适的：战败者如果觉得对方的态度是不公正的，这种信念会成为新对抗的温床。即使俄罗斯成功地令北约屈服并迫使西方接受其所有要求（当然这种可能性极小），莫斯科也只会重蹈冷战结束后北大西洋联盟对俄罗斯犯下的错误。必须尽快打破这种恶性循环，越早越好。

为打破这一僵局，应该怎么做？

首先，应将俄美双边战略武器谈判与欧洲安全问题分开，这是非常明智的。莫斯科和华盛顿关于核问题的谈判有其自身的逻辑和发展动力。它们对双方和整个国际社会来说都太重要了，不能将它们与其他问题联系起来，包括欧洲安全问题。俄罗斯和西方几十年来一直将核议程与其他问题分开处理，今天没有理由改变这一原则。

此外，俄罗斯和西方明白，无论他们的对抗持续多久以及他们对未来欧洲安全的分歧有多么严重，都不能否定可以让这场对抗更趋稳定和更可预测的具体步骤的价值。此外，由于缺乏克服根本分歧的希望，这些步骤变得更加紧迫。

任何巩固信任的措施，即使是非常温和的——都可以在俄罗斯和北约之间的接触线上建立一个缓冲区，比如建立一个特殊的军事活动制度，恢复俄罗斯-北约理事会的工作，包括军事层面的工作，以某种形式恢复开放天空条约等——所有这些行动，即使加在一起，也不会促成欧洲安全新体系的形成，但有助于让当前不稳定的局势稳定下来。这本身就是俄罗斯政策的一项伟大成就，当然，除非它的目标是维持欧洲“战略不确定性”局面，并在战争边缘保持平衡。

从莫斯科的角度来看，主要威胁是北约军事基础设施逼近俄罗斯西部边界，那么关注这些基础设施而不是北约扩张在理论上可能性是合乎逻辑的。我们不要忘记，北约在其东部方向的制度性推进，并不包括在布鲁塞尔的近期甚至中期计划中。此外，法国还是一个先例，它在北大西洋联盟中呆了四十多年，但没有参与到该联盟的军事机构中去。

限制欧盟基础设施地域扩张的具体问题，可以通过谈判新的《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CFE-2）的形式加以考虑。这样的协议可能对布鲁塞尔和莫斯科具有法律约束力。曾几何时，CFE条约的签订是一项历史性突破，它可以大幅降低欧洲大陆中心的对抗程度。很明显，CFE-2不可能是已有30年历史的老条约的副本——地缘政治局势和军事技术都发生了太多变化。一项新条约的签订需要所有参与者的巨大努力，但如果有政治意愿，这项任务不能被认为从根本上是不可能的。

莫斯科不应忘记与已经排队加入北大西洋联盟的邻国合作。当我们习惯性地说乌克兰或格鲁吉亚被“拉入北约”时，给人的印象是主动来自西方，被拉入的国家拼命抵抗，但不得不慢慢屈服于布鲁塞尔的压力。

但事实上，一切恰恰相反——多年来一直拼命叩打欧洲-大西洋联盟大门的是前苏联加盟共和国，而西方被迫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应对这种压力，因为充分意识到新国家的加入不仅不会加强，而且会削弱北大西洋联盟。这种情况下，莫斯科应该专注于寻找替代机制，以确保“共同邻国”的国家安全，这将有可能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加入北约”的愿望降降温。

至于乌克兰局势，现在很难向基辅提出全面执行明斯克协议的问题。在不将其从议程中删除的情况下，将重点放在这些协议的前三点上是值得的，这涉及稳定顿巴斯分界线沿线的局势（执行停火协议、撤出重型武器和加强欧安组织的使命）。这将是直接缓解顿巴斯和俄乌紧张局势的重要因素。当然，这并不排除俄罗斯与西方可能就兵力及武器数量，以及更重要的——西方对基辅的军事技术援助内容——进行讨价还价。

一些专家认为，莫斯科对美国及其北约伙伴的强硬、激进和不妥协的要求是一种旨在迫使西方关注俄罗斯合法安全利益的休克疗法，而西方长期以来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俄罗斯的合法安全利益。如果这是俄罗斯的政策目标，那么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了：俄罗斯的声音响亮而清晰。

但逻辑和常识表明，仅靠休克疗法不足以解决莫斯科与西方关系中积累的诸多弊病。没有长期的保守治疗显然是不可能的。回想一下，医学上的保守治疗首先涉及防止患者健康状况恶化；同时，相信患者要么自然康复，要么可以减缓疾病的进展，使患者不需要额外的手术干预。通常保守治疗包括坚持卧床休息和少量的体力活动。现在，也许就是俄罗斯静卧休息的时机。

原文题目：От шоковой терапии к постельному режиму.Что делать после переговоров России и НАТО

原文出处：https://carnegie.ru/

commentary/86202

翻译：王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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